一、汉语国际传播的风险源和风险种类
(一)汉语国际传播的风险源汉语国际传播生根于国内,发展于国外。因此,汉语国际传播风险源头也主要来自国内和国外。第一,来自国内。汉语国际传播根植于国内,传播者、传播内容、传播媒介、传播的策略原则、方法手段等均是取决于国内的相关组织和机构以及个体因素的。内部机制的有机统一,是汉语国际传播工作的固本工程,对其发展起着决定性作用。国内的基础若不牢固,则会形成汉语国际传播供给与需求不匹配、内在发展动力不足等风险。此外,国内民众对汉语国际传播工作的意义和基本情况不了解、不理解,也使汉语国际传播事业在内部面临风险。第二,来自国外。汉语国际传播的业务发展主要在国外,传播受众分布在世界各国,传播工作深受各国*治环境、人文环境和传播媒介等因素的影响。更为重要的是,汉语国际传播的效果和效益也在很大程度上受所在国各方面因素的影响。因此,汉语国际传播的大部分风险来自国外。(二)汉语国际传播风险的种类为深入了解汉语国际传播过程中存在的或潜在的风险,以便有效加强风险防范,根据汉语国际传播国内和国外有机统一的发展格局,以及传播过程中复杂的影响因素,本文尝试对汉语国际传播的风险种类进行多维度划分。1.内部风险和外部风险(1)内部风险。汉语国际传播的内部风险是指国内环境下的风险,主要包括内驱动力不足风险、舆论风险和市场供需不平衡带来的风险。内驱动力不足风险,主要是指汉语国际传播发展的内驱动力不足而引发的发展停滞甚至倒退的风险。汉语国际传播的内驱动力是指国家语言*策、相关学科建设、师资培养和传播内容等。汉语国际传播的发展需要强大的内驱动力,若内驱动力不足,则难以形成强大的发展推力,从而引发发展停滞甚至倒退的风险。舆论环境风险,主要是指由国内民众与舆论不理解而产生的误解和舆论误导从而影响汉语国际传播事业的风险。我国汉语国际传播起步晚,经验不足,须具备不断创新和开拓的决心和能力,同时也需要国家和组织机构投入人力、物力和财力方面的支持。但国内民众对这一较新的领域了解不足、认知有限,导致误解频发。以孔子学院为例,21世纪初,汉语国际传播刚刚起步时,甚至国内对外汉语教学界的部分专家学者也存在不理解的现象。发展至今,汉语国际传播所具有的战略性和重要性,在学界基本达成了共识。但对于许多普通民众来说,汉语国际传播和汉语国际教育这一领域仍较陌生和神秘,一知半解者居多。在接触到相关信息后,难以通过恰当而有效的方式了解事实,较易受自媒体等网络平台的误导,这给汉语国际传播事业的发展和汉语国际教育学科建设都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和发展风险。市场供需不平衡风险。事实上,汉语国际传播发展至今,我们基本仍处于疲于应付国外的汉语学习需求,尚未进入主动发现或创造需求的阶段。国外的汉语教育,至今仍存在教师、教材、教学法匮乏和水土不服的问题,市场需求未能得到很好的满足。市场供需不平衡或者供不应求会导致汉语国际传播发展受阻,甚至陷入困顿不前的局面。比如,据初步测算,年度全球汉语教师的缺口约30万,国内派出的汉语教师人数对于国外教师缺口而言可谓杯水车薪。师资和教学资源的匮乏不仅在于数量和规模,更在于质量。目前,国外汉语学习者低龄化趋势显著,若师资与教学资源跟不上,则易陷入市场供给与需求不相匹配、投入与产出不成正比的尴尬境地。(2)外部风险。语言资源是国家的战略资源,已经在国际上有着广泛的共识。英国和美国对于英语采取的殖民式语言推广和渗透式的文化传播手段,形成了当今世界上的英语霸权地位和美国大众文化的“普世价值观”地位,也进一步巩固了美国和英国在国际舞台上的话语权和在各个领域的领先地位。现阶段,世界范围内的语言传播竞技场上竞争之激烈,超乎寻常。这样的世界格局,使得汉语国际传播面临较多外部风险。外部风险主要包括世界语言文化竞争的风险、事业发展伴随式风险、跨文化交流的风险和市场拉力不足风险。世界语言文化竞争的风险。在世界语言与文化竞争格局中,作为最强势语言的英语,既有殖民下的语言霸权铺垫,又有经济领先优势下的文化渗透,逐步形成了英语在世界语言中压倒性的优势地位。在此格局中,无论是语言的竞争,还是文化的竞争,中国都是处于绝对的劣势。处于劣势地位的语言与文化更少话语权,在自身语言对外传播的过程中可腾挪的空间更小,可选择的手段更少,其效果也更难预期。同时,随着中国经济体量不断增大,汉语国际传播也更容易招致“中国威胁论”,从而被一些别有用心的势力作为攻击中国的口实。事业发展伴随式风险,主要指随着汉语国际传播发展而产生的突发的、动态的风险。一方面,汉语走向世界,最初其实是相对被动地因应国外汉语学习需求,国内的*策规划、学科建设、标准制订、行业发展等其实都难以适应国外汉语国际传播规模的快速扩大,迅速扩张与传播质量和效果难以匹配带来了一定的风险。近十几年,为应对国外激增的汉语学习需求,孔子学院在全球多国相继设立,但由于诸多原因,个别孔子学院发展遭遇种种问题,没有达到预期的发展目标,甚至面临关闭的窘境。这实际反映了我们对汉语国际传播事业发展过程中的风险预测不足,风险规避与缓解手段匮乏,风险防范机制缺失。随着汉语国际传播事业的不断发展,这种伴随式风险也如影随形。另一方面,随着世界形势的不断变化,甚至是恶化,反全球化思潮甚嚣尘上,汉语传播的风险陡然增加。当下我国所处的国际环境十分严峻,美国民粹主义思潮和冷战思维当道,国际环境持续恶化,经济合作、人文交流,甚至教育交流都受到了严重威胁,举步维艰。跨文化交流的风险。汉语国际传播也是一种跨文化的交流活动,传播者向受众传播汉语和中国文化,既是汉语国际传播,也是跨文化活动。跨文化交流成功与否,需要交流双方能够在尊重、平等和包容基础上进行畅通的双向或多向交流,进而实现语言文化等多维角度沟通的交流活动。跨文化交流过程中的文化冲突、文化休克和文化“化石化”等现象,均是汉语国际传播发展的潜在风险。市场拉力不足风险,主要是指市场需求不足,开发市场需求乏术,汉语国际传播事业过分依赖国内*府和相关机构而导致的推力过大,市场拉力不足,传播效益不佳,从而造成发展后劲不足的风险。汉语国际传播发展初期,我们过多依赖*府的推力,而非市场的力量。其实,语言传播固然是国家的语言能力建设和国家战略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其根本动力则是来自国外社会和学习者个体的强烈需求。汉语国际传播的可持续发展始终要依靠国内的内驱动力与国外的需求拉力,以及*府的强推动力和市场的强大拉力,这几种力的混合才能推动汉语国际传播不断发展。因此,汉语国际传播应建立有效识别并区分内部风险和外部风险,并进而形成防范这两种风险的机制。2.其他维度下的风险种类(1)国家、行业发展和从业者风险从汉语国际传播发展的宏观、中观和微观3个层面来看,存在着国家发展战略风险、行业发展风险和从业者风险。霸权国家对汉语国际传播的发展十分忌惮,通过抹黑、舆论误导等方式,大肆宣扬“中国威胁论”,并从多个领域对中国围追堵截。因此,汉语国际传播不得不面对国家层面的风险。从行业发展的风险来看,汉语国际传播的市场化发展经验非常不足,对于传播策略、内容、途径和效益等涉及市场化发展的调查研究尚不够深入,对行业内发展风险的有力防范不足。从业者的风险也因国家和行业两个层面的风险加剧而增加。国家之间竞争关系的恶化,当地媒体和舆论的误解,会发生导致民众对汉语和中国文化的兴趣和认同感下降的风险,这对从业者个人有序工作开展、融入当地生活等均有较为负面的影响,对其职业发展前景不利。从业者的风险加剧,会导致准从业者的从业意愿下降,从业者职业身份认同感和职业获得感降低,从而导致人才流失,事业发展受限,并进一步形成恶性循环。(2)个体风险和系统性风险个体风险。汉语国际传播的传播者和传播环节或某些要素,均是汉语国际传播工作中可能产生个体风险的方面。系统性风险。系统性风险是组织机构或传播过程中产生的连锁反应和连续性风险,其影响范围广,破坏性强,一旦触发则难以控制。比如美国芝加哥大学孔子学院事件是美国孔子学院关闭潮的导火索,个体风险发生时,成为系统性风险的导火索,引发了美国孔子学院系列连锁反应,甚至对加拿大等国孔子学院也产生了连带影响。(3)偶然性风险和长期性风险偶然性风险是由突发事件或变化所由起的风险,尚不具备长期存在的条件。这类风险是突发的、临时的且相对未知的,需要通过应急预案或机制加以应对。长期性风险。由于受地缘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世界各国的语言和文化有着较为明显的亲疏关系,如汉字文化圈、英语母语国等均体现了不同语言和文化的有着较大差异性的亲疏关系。汉语国际传播过程中将始终伴随着语言文化的交流和竞争、国家之间的合作和博弈共存的复杂环境和微妙关系,其中的风险也是长期性的。汉语国际传播是跨学科的研究领域,也是跨界合作的实践工作,其复杂性和多变性决定了相关风险的复杂性。在识别和划分汉语国际传播工作的风险种类时,应从多个维度进行,并对风险种类和等级进行细分,从而加深对汉语国际传播过程中风险的认识,提升风险甄别能力,有效解决风险所带来的危机和发展阻力。二、汉语国际传播风险的规避策略
语言既具有凝聚力、建构力,能把个体的人融合为紧密的群体,从而形成巨大的合力及屏障;语言同时又具有阻隔力、离析力,能把人分割为不同的群体,进而消解合力,制造隔阂。语言与安全的联系是与生俱来的,而且是一把双刃剑。因此,汉语国际传播应从以下几方面防范风险和制定风险规避策略。(一)充分了解汉语国际传播的机理和规律根据拉斯韦尔的“5W模式”理论,应从传播者、传播内容、传播途径与方式、传播受众和传播效果5个方面,充分了解汉语国际传播的机理和规律,对其风险产生的原因进行深入分析,制定出有针对性的风险规避策略,才能将潜在风险消解于萌芽。1.传播者(1)淡化国家、*府行为主体,凸显民间行为主体。此举可以部分淡化汉语传播的*治色彩,以此减少发展阻力,增加发展动力。世界各国*府对于本国语言的国际传播都十分重视且支持力度较大,对于语言文化国际传播的战略性和重要性,已在国际上形成了较为广泛的共识。事实上,不少国家的语言文化对外传播也是国家和*府主导的。淡化国家和*府的行为主体意识,就是对于传播的组织协调和统筹管理应更多依托民间组织机构的力量。尽管我们仍须将汉语国际传播放在国家发展战略高度来定位,国家和*府也应提供*策甚至资金上的支持,但强调民间行为主体,可以弱化传播工作的*治色彩,有效避免个别国家、*府别有居心的误导。强化民间组织机构主体意识,应广泛发动社会力量,引入社会资本。规避风险既与国家*策相关,也与业内机构自身调控相关。在当今网络联通世界的新时代中,大众人际传播已成为主流传播形式,汉语国际传播民间化发展正当其时。民间组织机构作为传播主体,不仅能够灵活使用更为丰富的传播媒介和渠道,而且能够充分调动社会力量,引入社会资本,实现汉语国际传播的投入与收益均衡化和市场化发展,形成汉语国际传播的拉力,从而与*府的推动力形成合力,成为较为理想的汉语国际传播模式。此外,民间组织机构作为语言文化传播主体,符合国际惯例,是发达国家推崇的语言文化传播主体。因此,为了使汉语国际传播更好地融入国际社会,防范别有用心的曲解而带来的发展风险,壮大汉语国际传播民间组织机构,强化其主体意识,走民间化和市场化发展的道路,是规避风险的良策。(2)加速传播者职业化和本土化发展,加大对本土师资培养及培训支持力度。我国是英语教育和学习的大国,英语在我国的传播者绝大部分为本土教师。因此,传播者的本土化发展是汉语国际传播规避跨文化交际、国际环境恶化等国际性风险的重要手段,也是汉语国际传播本土化发展的努力方向,加速传播者本土化,是一举多得的风险规避策略。2.传播内容如果把汉语视为跨文化的交际工具,我们应该强调语言作为一种交际工具的本质属性。在汉语传播过程中,回归汉语的语言工具属性,强调汉语的实用性,加速实现汉语成为世界更大范围和更广阔领域内的实用型和通用性的语言,是规避传播风险,实现汉语和中国文化更好传播的重要手段。当然,传播语言不可能不涉及文化。对于文化,可以考虑注意以下3点:第一,强调以所谓“交际文化”为主。第二,强调不同文化之间的共性,而非差异性;强调普世的、共通的和具有当代价值的内容。第三,重点突出有中国特色,又可以据此占领道德制高点的核心价值理念。比如中国文化中的“和谐”,是对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相处之道,既代表了中国智慧,又很好表达了中国人热爱和平的本性。汉语是中国文化的重要载体,中国文化是汉语的重要内涵,中国文化传播与汉语传播相辅相成,可通过文化内涵、文化价值和文化普世性,让汉语成为更具竞争力的国际型语言。3.传播途径与方式传播途径多元化,传播方式柔性化,是汉语国际传播规避风险的重要抓手。汉语国际传播的途径主要为汉语教育和教学形式,目前,通过“互联网+”实现的线上和线下混合的教学模式,为汉语国际传播打破了传播的时间和空间限制。自媒体和人工智能的应用是汉语国际传播的新途径和新媒介,充分发挥其传播性强、受众面广、传播成本低等优势,可为汉语国际传播开辟新局面。依托新媒介和新途径,采取更为柔性化的“弱传播”方式,利用人工智能尤其是语言智能技术,针对更为广泛且经过仔细切分的受众需求,汉语国际传播可以在人工智能时代抢占发展先机。4.传播受众加大对传播受众的研究力度,调研其具体需求,努力平衡供给与需求的关系,是汉语国际传播取得预期效果的根本保障。汉语国际传播的受众可分为预期受众、现实受众和潜在受众3种。预期受众与现实受众越接近,越能取得预期的传播效果。传播过程中,既要避免流失现实受众,还要积极挖掘潜在受众,努力使其变成现实受众。从传播学的视角分析受众群体需求、特征等问题,十分重要。目前,我们对于传播受众的了解还不够,基于现实受众的研究讨论较多,对于预期受众和潜在受众的研究较少。预期受众对汉语国际传播效果的影响较大,而潜在受众则影响着汉语国际传播的未来发展走向。如何努力将潜在受众转化为现实受众,如何增强预期受众与现实受众的对应性,需要展开调研,深入分析研究,采取科学有效的传播策略,以达到理想的传播效果。在人际传播和组织传播中,传播者和传播受众相对存在,但在一定条件下,二者的位置可以互换。作为汉语的传播者,我们也是外语和外国文化的主动学习者,所以我们需要考虑主动进行角色互换,淡化传播者主导地位,提升传播受众的主体地位,更多从交流和互鉴的角度使传播者和传播受众都成为传播过程中的合作式或联合式主体,从而打消怀疑,减少对抗性风险。5.传播效果一切传播活动都应该是以最终传播效果为导向的,不